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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埋于荒野的乱世悲歌——北朝墓群探访记

寻古迹的莲莲 古迹探秘 2022-03-18

寻古迹的莲莲

走长城 寻古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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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像夏日里的微风带给你的不止是一丝清凉,更重要的是内心的平静,一如荒野颓败的黄土堆下掩埋千年的惊天史迹。


 

走在乡间的麦田里,耳边是十五个世纪始终如一飘拂而过的风。比起南朝陵寝石刻的知名度,北朝墓群像是深埋在黄土下尘封的悲歌。


然,这一片土地,掩埋了太多的名人将相与乱世奇人。从1500多年前到今天,时光飞逝,岁月无痕。走进这片土地,我要找寻的,是几乎不为人知的北朝陵寝遗迹。

 


公元220-589年是中国历史上的魏晋南北朝时期。这个时期的民族大迁徙和民族大融合是时代的特点。事实上,这个阶段,汉化和胡化始终是并存的,北方燕赵大地,是这一历史阶段北方民族融合最为显著的地区。


魏晋南北朝时期是中国历史上典型的乱世,久远的1500年前,南北两朝并立,仿佛是难以跨越的两个世界,他们的政权统治者是否也曾着长眺望猜想:从此岸到彼岸,究竟有多远?

 

关于南朝帝陵的文章,请点击:乱世的遗章,千年的长啸,丹阳南朝石刻夜拍记

 

那段杂乱的历史,一如“你未唱罢,我便登场。中国历史上两个大一统的王朝之间,往往是那些由走马灯似的短命王朝组成的割据王国,魏晋南北朝五代时期等短命的南北朝两个做首都的地方,一个是长江以南建康(南京一个便是漳水边的邺城


 

公元386年——581年,是中国历史上的“北朝”时期,包括北魏、东魏、西魏、北齐、北周五个朝代。自公元534至577年,东魏、北齐先后建都于邺城,与邺城相邻的磁县,就成为北朝时两个王朝用以聚族而葬的墓地。


 

磁县位于河北省邯郸市,这不出名的小县,漳水与滏阳河之间,沃野千里之上,疏密点缀着大大小小的坟冢这些曾被人云亦云的认为是曹操72疑冢,于是有了曹操墓田之说。后经当地农民春耕时的发现,考古队来挖掘被确认为北朝墓葬群,准确地说是磁县东魏元氏和北齐高氏墓群。该墓葬群出土过大量陶俑与壁画,大多数被珍藏于河北省博物院



出土的文物来源于真实的历史场景,对于这片墓群的原址遗存,能查到的资料寥寥。如此怪诞的朝代,尽管面对屠戮、流徙、离乱,北朝人民还是让小情小调萦绕周遭,给苦痛点缀一些花边儿,权且当作乱中的慰藉,正因为这样,才留下了让后人惊叹的北朝石窟


除了石窟与文学艺术,北朝还留下了什么?


北朝墓群只看博物馆的出土文物对于我来说是不全面的,我更希望走进真实的场景去还原历史,想象北朝子民标榜放达,清玄远的意境。 

 


磁县北朝墓群我已是第三次走访,初次寻访是2017年寒冬的黄昏前,冷风吹过枝桠,而后合着脚下枯叶所发出的咯吱咯吱声走进兰陵王墓地。有那么一缕光,穿透了林间的缝隙,洒在身上,暖暖地。抬头的瞬间,我望见了墓主人兰陵王悲剧的一生。


 

兰陵王高肃,字长恭,是北齐神武帝高欢之孙,文武双全、忠以事上、和以待下、屡建战功先后被封为徐州兰陵郡王、大将军、大司马、尚书令等职。因其面貌清秀,当两军交战时都要戴上一个凶恶的面具以震慑敌人。因战功显赫而招到当时的皇帝(其堂弟高纬高洋的儿子)的忌恨,终被赐死,英年33岁。



兰陵王陵寝珍贵的《兰陵王高肃碑》碑额篆阳文四行十六字:齐故假黄钺右师右慰公兰陵忠武王碑。碑文真实记载了兰陵王高肃的生平经历和立碑年份。字迹虽然略有驳落黯淡,但仍不失遒劲古朴,因其史料及书法艺术价值的深远而被称为北碑第一品。


 

高氏家族建立的北齐,曾在中国历史上盛极一时。如果史料真实没被篡改的话,北齐王朝应该是中国历史上最离谱的王朝,衡水景县走出的皇族高氏男人,智商极高情商极低,要么能文能武,要么能文能武又荒淫残暴,而且还多短命,常常三十岁左右就暴死但是高氏家族的男人,个个生得唇红齿白,俊美无比,这个王朝存在的二十八年,在中国历史长河中仅如沧海一粟,但它留给后人的东西,却令其再伟大的朝代都黯然失色。


 

有话说: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功高盖主,祸必降之。有时候,人生辉煌的顶点,往往可能是悲剧开始的起点。兰陵王最大的悲哀就是出生在一个疯狂得近乎变态的帝王家族尽管军功显赫,终其一生小心翼翼,想尽一切办法避祸自保,可依然无法改变他悲剧式宿命。人格魅力无穷宽厚仁和的他,焕发着温暖的人性光辉,不由得让人心生敬佩,于是才有了流传至今的千年古曲《兰陵王入阵曲》


 

对于北齐的历史,重要军事统领兰陵王、斛律光的遇害,预示着北齐王朝的行将终结。四年后,失去了军事支柱的北齐王朝被北周皇帝宇文邕灭掉,高氏子孙几乎全遭屠戮。我第一次的北朝墓群寻访,就结束在了兰陵王陵前的夕阳下,执一念来看望,却久久未能释怀心中对北朝的痴想。


 

第二次的北朝墓群寻访从再次看望兰陵王开始,又是一个黄昏,选择夕阳时分看人生夕阳或许更应景吧? 悲剧的力量是感人的,是最打动心灵的。但是,我们每个人都不愿成为悲剧的主人公,更愿意是坐在台下看戏的人

 

也许我来的时间不对也许是上天为了迎合我感伤的心情而应景,那个初春的磁县阴雨绵绵寻访北朝墓群的遗迹,一切都像陵寝的场景一样肃穆幽深。



也好,一时间,心静了,也算是短暂心灵的休憩放松。

 

从兰陵王墓去北齐第一任皇帝高洋墓,按照筱溪的路书,找到高洋墓神道石人还算顺利。这是磁县北朝墓群中唯一仅剩的神道石人,尽管一些前辈把天子冢脚下的石人也归为北朝遗存,但我的观点是南北朝时期讲究线条的灵动与流畅,纹饰在飘逸中流露出豪放,宽衣大袖,这一点,从北朝墓群中出土的众多陶俑中就能看出。且从头冠来看,魏晋南北朝流行小冠,头戴平上帻,天子冢的石人明显不具备北朝特点,就比例和纹饰而言,更像是明代遗存。


上下两图均为天子冢脚下石人


北齐自550年高洋篡位建国到577年幼主高恒被杀,27年间几乎连一个正常的皇帝都没有(如果勉强非要找出一个高演勉强算一个),6个皇帝比赛般的的竞相展示自己华丽的暴虐技巧,其中尤以高洋为甚。 

 

高洋在位10年,是北朝时北齐的第一任皇帝,他是东魏宰相高欢的次子。其少年时聪慧,高洋即位初期,为了巩固统治相当有所作为经常领兵出击北方山胡、蠕蠕等少数民族,屡战皆胜,北齐的领土在他手中扩展近半。


可惜好景不长,高洋即位六七年后,北齐威震四方,高洋便沾沾自喜,整天无所事事,终日醉酒歌舞一喝就是一天,一醉就醉一天,一天不杀人就郁郁寡欢,最后终于把自己喝死在朝堂上,结束了自己怪诞的一生,时年31岁。

 

高洋墓神道石人,头是后装的,身是1500岁了哦,如今就矗立在村道间。


 

高洋墓原址地宫,如今就在村垃圾场边,地宫不远处矗立着国保碑,揭开墓室穹顶,还可以看到依稀的圈顶壁画,而经过考古挖掘后在河北省博展出的,是高洋墓墓道壁画。


上图为高洋墓地宫墓室穹顶壁画

下几图为河北省博拍摄的高洋墓墓道壁画


北齐是一个短暂的不怎么被称道的王朝,然而,这个时期却诞生了许多英姿卓绝、深沉不羁的伟岸人物他们鲜亮不凡,我经常想:在过度的汉魏礼乐文明之后,北朝的粗犷豪迈实在是一种幸运的历史拯救。

 

顺着时间轴往前倒,回到东魏,回到那个从北魏分裂出来的割据政权(534年―550年),那也是北朝朝代之一。东魏邺城建都,以晋阳为别都,历时十七年高欢坐镇晋阳遥控朝廷。532年,高欢在河北大族的支持下,消灭潼关以东的尔朱氏势力,杀节闵帝,立元修为帝,即孝武帝北魏政权则彻底落入高欢手中。

 

高欢善于玩弄权术,权倾朝野,令孝静帝天天都提心吊担,对高欢颇为畏惧。534年,权臣高欢所立的皇帝北魏孝武帝元修不愿做傀儡皇帝,被迫投奔关陇军阀宇文泰。高欢改拥立十一岁元善见为帝,即魏孝静帝,东魏开始。535年,宇文泰在长安立元宝炬为西魏文帝,由此,北魏正式分裂为东﹑西魏。

 

高欢掌权期间土地兼并情况严重,社会矛盾与民族矛盾尖锐,且屡败于劲敌西魏宇文泰。


高欢死后,其子高澄承继父职,权势更大,公元549年,高澄遇刺而亡,高洋继任父兄之职,550年废帝而自立,改国号“齐”,东魏亡。

 

这就是北朝前四个朝代的诞生和灭亡,同南朝一样,南北朝都是祸害完的,论实力北周打不过北齐,结果北齐被北周灭了,北周成了北朝最后一个朝代。

 

天子冢的主人是东魏孝敬帝元善见,他是东魏唯一的皇帝。551年,元善见被高洋以毒酒毒死,终年仅二十八岁


 

高澄本想取孝静帝而代之,却没有当皇帝的命。武定七年七月,高澄在家与陈元康、崔季舒谋划受禅位之事,被家奴兰京刺杀,命丧黄泉。图为高欢、高澄父子墓。


 

值此蓝天来看望高欢及高澄硕大的封土,环绕墓葬一周,天正蓝,风正清,阳正


一段传奇的人生,一个混乱的年代。


正如兰陵王的悲剧人生一样,一个人力量毕竟是有限的,在那个癫狂时代,他们都不是皇帝,却死后被追封,英雄的悲剧也许正是那个时代的悲哀。


 

面对来自西魏与山胡、茹茹、柔然等方面的军事威胁,东魏对威胁较小的北面,运用了和亲联姻外交手段以维护国家的稳定。东魏丞相高欢将自己的第九子高湛也就是公元561年即位的北齐武成皇帝,与柔然部落茹茹公主联姻。这一年,高湛8岁,茹茹公主5岁。不成想的是,茹茹公主13岁时病世,其陵寝就在高欢陵寝附近,1979年经过考古挖掘后陵寝回填,出土了大量陶俑及壁画,魏晋薄葬,少数民族吸取汉家思想,葬俗也带上。兴许是我来的季节不对,麦苗的掩映下,茹茹公主墓地表已看不出痕迹,图为我在博物馆中拍到的茹茹公主墓壁画及随葬品。



荒野中的北朝原址碑,1500年的寂寞,你在等我来吗?


1500岁,这应该是迄今为止中华这片土地荒野中最老的古碑吧?


碑后的墓主人是元善见的兄弟宜阳王元景值的陵寝,旁边为两兄弟之父清河宣王元亶陵寝,两兄弟爷爷的陵寝在洛阳。


 

北朝陵墓,星星点点,虽然有美丽的壁画,雄劲的石碑,大多陵寝外表看上去,如今仅仅是黄土。之所以如此执着于探寻这些黄土堆堆,是因为在我看来墓葬是最真实的历史诉说着,不看不了解,怎能称得上是合格的历史爱好者呢?

 

下图为北朝墓群无名冢

 

北朝墓群石刻中如今仅存的最完整的石虎,墓主人是谁已无考,细看身材比例与纹饰,北朝石刻延续了汉代的朴拙之美。


 

残破的石羊,为北魏司马兴龙墓遗存。


 

寻古的步伐,从南朝到北朝,透过江南的风流潇洒,总觉得北朝的陵寝不及南朝那么热烈与奔放。北中国从来都是匈奴、鲜卑等少数民族部族混战厮杀的兵家之地,地域和气候熏陶了马背民族的尚武精神。他们不像南朝人竞一韵之奇,争一字之巧,而在冲锋陷阵上大显身手这样的部族,文化品味又该如何呢?


下两图为磁县城隍庙北朝石刻与古碑遗存,就这样弃在草丛中胡乱堆放实在是不妥。



我想到了北朝遗留下来的精美石窟,静静矗立在山里,一脸冷峻和硬朗,丝毫没有的粉饰和张扬凝神些造像的表情与细部,遥想它们背后精心的营造,眼眶总有些发潮。


高高的洞顶,凿刻者搭架登高,仰卧行事一手握钎一手执锤,敲击中火花迸溅,乱石扑面,才凿出那些精美的不朽。那种艰辛,可不像南朝文人赋诗那么浪漫冰天雪地里,饥寒交迫中,剔除一方方顽石,磨秃一把把斧头,冬去春来雪化冰消,佛陀终于露出了笑靥。 


北方虽石质优良,经过千年的霜雪浸洗,多处不免残破漫漶,显出一副沧桑之相,但是它的峥嵘气象和恢宏格局,分明储满了永恒与感动。 


 

有人说,山水很美像幅画其实,人静在其中,也是一幅生活的画卷有人就有故事,更生动,更美。生命的享受,是用心去营造的;默默承受的,则是灵魂深处的孤独。看上去岁月静好,或许背地里,却是负重前行。

 

北朝子民刻石或许从没有不朽永恒,所以他们面对坚硬的山石会充满喜悦他们也不觉艰辛,所以众多的造像都流露着佛陀慈祥平和的神采。他们造石窟、建寺院,拜佛求福是主旨,而把石窟造像当作艺术殿堂来审美,那是后世文人的发挥并非北朝人的本意

 

想不朽的反而腐朽,无意永恒的反得永恒,历史常常会使人发出会心的微笑微笑就是我们窥测古物与现世之间留给后人思考的空间。



回望北朝墓群,遥想着魏晋,那是一个充满着理性和觉醒的时代,也正因为是这样,才会有今天后人膜拜的所谓魏晋风骨,以及那些不朽的谈资。

乱世中那些有良知有责任有担当的士人们的文字慷慨悲凉、刚健明朗他们的文字从来没有避世,所以,人也无法避世。如果非要弄一顶避世的帽子,在我看来也无非是人对乱世的困惑而无奈选择的一种生活方式罢

 

而我呢?置身在千年前的遗迹前,总该感悟出一些东西,于是选择给自己留一些思考空间:脑中的不,清一清;心中的记挂,忘一忘;生活的态度,想一想……这是面对生活的真理吧,我开始懂了。


特别鸣谢:筱溪、老铁、林兄曾带领与陪伴我走访北朝墓群

本文部分照片由好友林兄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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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莲莲

一个酷爱历史酷爱古迹的80后妈妈,平时朝九晚五,业余寻古探幽。十多年的行走长城与探寻古迹,愿用文字记录岁月,行走在历史的尘埃里,浅吟低唱岁月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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